评论员文章

刀郎的《罗刹海市》和《颠倒歌》目前在网络上有很多学者专家著名主持人的解读。但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多听了十几天歌的我，总感觉这些释解似乎并没有将这两首歌真正讲明白。因此想以《颠倒歌》为重点，兼论《罗刹海市》以及这两首歌对应承接的部分，将自己的浅见和感受也写将出来，以作补充。

一、《颠倒歌》是众生颠倒的大合唱

(相关资料图)

《颠倒歌》里每一段都是在讲述芸芸众生的颠倒之相。这首歌里有现代诗，古雅语，俗词，民间曲中话；有工整俳句，有格言对照的体式，有通俗流行歌的填词手法。它是奇妙的大杂烩。这首歌虽然没有起承转合却衔接无缝收放自然。你说它是诗吧，它不工整。你说它是歌吧，它又很多句话都在重复一个意思——颠倒啊颠倒。刀郎十分大胆非常有创造性的把完全不同风格的数种语言范式放在同一首歌里，他要表达的是颠倒了的世界里各个阶层都在发声的大合唱。众生同唱的颠倒歌才是他要唱的颠倒歌。它是一首讽刺歌，但又绝不仅仅是一首讽刺歌，更是一首醒世歌。事关你我他每一个人的觉悟和收获。

这里回到《罗刹海市》。要听懂这首歌，其实与搞清楚维特根斯坦是谁，以及他的语言和边际问题关系不大。那只是刀郎为了制造一个由名字而引发的，因界限壁垒早已存在的，现在全人类都在参与讨论的话题而已。我们特别需要了解的是，刀郎在歌里所写的人类根本问题究竟是什么？马户又鸟是谁本来和我们人类是没有关系的。但是争论马户和又鸟是谁的问题引发了善恶，美丑，真假大辩论却跟我们息息相关。在罗刹国马户永远不是驴，又鸟永远不是鸡。而华夏国看他们的相貌和言行，认定了马户就是驴，又鸟就是鸡。为什么争论不休呢，蒲松龄，刀郎虚拟了本就不存在的罗刹国，象一面镜子反照出众生的颠倒。众生颠倒就是我们争论不休的源头，也就是说人类的根本问题就是——众生颠倒。它象一条线，贯穿了整张专辑的始终，首先成了《颠倒歌》的引子。我们每一个人都应当明白罗刹国真的并不存在，它只是虚拟的一面人类的镜子。你眼中的任何国家其实也都不是真正的罗刹国。但这面镜子反照出的众生颠倒现象任何国家都无处不在。即使最美丽的女子，她的身上不仅会有七冲、焦海，也肯定还有三寸的黄泥地，肯定有废物需要排泄。再高洁的男子，他也会有颠倒认知的一天，有做错事情的时候。再多的名士英雄豪杰精英，他们组成的圈子一旦封闭门窗拒绝纵向交流严重脱离大众，也有可能使真善美变成假恶丑。人世间的这些人啊，包括你我他，总是喜欢对他人、事情和艺术的高下进行评价，谁又真的在意自己身上可能会有的丑陋，无知和虚假的东西呢？谁又真的不喜欢囿于自己的小圈子舒舒服服的享受高墙壁垒和存在潜规则呢？

二、颠倒的不是我们眼前的这个世界，恰恰是我们自己。

刀郎的《颠倒歌》和山东，四川，湖南等各地广泛流传的多版本的《颠倒歌》、《反常诗》、《撒谎歌》等最大最根本的不同是，他的歌里充满了佛教的义理，深受佛法教义的影响。他没有一句讲乾坤颠倒，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世界没有变，而颠倒的只是我们自己的认知。

首先是眼的颠倒，或者说颠倒源于无知。“把一只鳖扔进黄色的便盆，它会自觉高贵;骑一头驴参加宫廷的舞会,它能自比王妃”。世间繁杂，人们的认知总是有限的。当分不清黄色有很多种东西，不知道宫殿里并不只有王妃时，有的人便会以为黄色就是高贵，去了宫殿里就是王妃。正是我们的眼睛里只有一部分的世界，我们的认知只是一时的世界，才会把某一时某一刻的偶然境遇当作身份和地位的转换，忘记自己原本的样子。

其次是心的颠倒，或者说颠倒出于自私。“阳光照不亮夜里的鬼，六畜难懂人间味”。私心象一张猪油皮，蒙住的是良知。如果一个人满心之上只有自己，那他看待别人就已不再是和他一样的人，而是动物世界里的各等动物。私心如鬼，阳光隐喻明明摆在眼前的幸福，就是看不见就是摸不着，永远活在尔虞我诈，你欺我瞒，无穷无境的争夺局中不知解脱。

再次是脑的颠倒，或者说颠倒现于浅薄。“它以为总是它以为，扁桃肿得比脑肥”。逻辑的闭循环处于低层次，不爱动脑不善动脑，却偏偏喜欢把世界的很多事简单化概念化处理和想象，这样的结果是特别容易想到你内心想要的结果，特别容易得到你本来就想要的答案。

最后是言行的颠倒。或者说颠倒终于习惯。“当一条狗叼着骨头趴下，会看见它的尾巴；当踩扁一只螃蟹，再看它就发现一只王八”。狗竖尾巴是表示一种友好，但是狗叼着骨头趴下并不意味着这骨头来路正当，并不意味着周围没有危险。狗不管这些，无论周围是什么样，它都会竖起尾巴表示它的友好。这隐喻了一个人一旦偷鸡摸狗的事做习惯了，就想当然的以为这些事都是正当的，再不会有什么良心亏欠。螃蟹比喻一个人习惯了横行霸道，习惯了欺负别人侮辱别人压迫别人，是习惯让他认为这一切都是他天然的权力。只有他自己被压迫，被侮辱被欺负时，他才会知道沉默，知道忍让。

以上讲的是每一个人的颠倒诸形，而后面讲的则是圈子颠倒的众相。

“这世间众生多么的繁杂，话也瞎来心也瞎；路也滑来人也滑，一不小心就踩粑粑。”这很象亲朋好友，家庭和各种亲情之间发生的各种生活故事。亲朋好友中的颠倒带来的是话颠心倒，你颠我便会倒，众生知道路难走，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已在颠倒。

采薜荔呀水呀来呀，树梢搴那芙蓉花。苞谷地呀里一棵葱，装得比那棒槌大；苍蝇专叮那无缝的蛋。”这里更贴切的是工作圈事业圈的颠倒，每个人在自己事业的道路上总能碰到瞎指挥，乱引路、自我吹嘘、华而不实的人，他们颠倒了名利与成就的关系，他们以集体的名义内卷和攻击常常对别人造成伤害而不自知。

最后一句：思想起来就采了一朵野菊花。眼，心，脑，习惯上的个人认知颠倒，工作家庭事业圈中的颠倒，那是很苦，怎么办呢，去到相对不那么纷繁复杂的地方去，去思去想，寄情山水花草，把个人认知理顺了，把圈子的规则整好了，你会发现很多生活的哲理和生命的真谛又回来了。真善美这些上苍原本就赋予你的幸福又收获了。

佛经《维摩诘经》中说，“是身如幻，从颠倒起；是身如梦，为虚妄见”。本义也是指众生的颠倒，而不是世间的颠倒，真正的颠倒是首见于“见”的颠倒“看”的颠倒。正是认知出现了颠倒，才有了身魂的颠倒，因果的颠倒，虚实妄真的颠倒。佛经里还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位禅师在院子里种了棵菊花，几年以后菊花开满了整个园子。寺院旁的一个村里人开口要花想种在自家院子里。禅师答应了，他亲自将一朵菊花连同根须送到了他的家里。消息传开后，前来要花的人络绎不绝。没几天，院里的种了好几年的菊花就被送得一干二净。没了菊花，寺院顿时黯然失色。 弟子们看到满院的凄凉，说:“真可惜!这时候本该是满院香味的，现在一棵菊花也没有了。”禅师笑着对弟子说:“你想想，这样岂不是更好，三年后一村子菊香!”禅师又说:“把美好的事与别人一起分享，让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这种幸福，即使自己一无所有了，心里也是幸福的!这样我们才真正拥有幸福。”刀郎的颠倒歌里最后写就的野菊花不由让我想起这个故事来。我想，刀郎的野菊花怕就是在那山歌里吧。有人说，听了刀郎的新专辑，感觉他一边在看世间的烟火一边又已背靠佛门。从颠倒歌里颠倒的众生相看，从思想起来采野菊花看，这说法可能多少是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