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员文章

少女想要伸手触碰天空中那巨大的方形空间站，而对面也有一个少女，想要伸手触碰天空中巨大的圆形星球。

(资料图片)

仿佛对方都是一个梦。

世界已经统一许久，人类已经迈入太空，一切在和平之下欣欣向荣。

这个时代的教科书上写着，地外空间站的建立，是为了人类更好地迈入太空时代，而如今，人类已经遍布太阳系了。

少部分穷人和不愿背井离乡的人们留在地球，更多地则是因为人类走了大半后，整个星球变得愈发干净，而在这里发展旅游业的人。

十六岁的理属于前两种。

从小和奶奶一起长大的理，喜欢穿着旧时代风格的衣服，在以前的旧都市和环境恢复的野外，开着她那辆自己改造的旧型号的喷气摩托，平时上学，周末则在各大旧都市之间穿梭，或者和清洁工一起恢复地球环境。

理的父亲远走海王星去搞建设，母亲则在火星开了家小店，卖点每年从地球进货的“家乡特产”，两个人都希望理能去其他星球读书，而理却不这么想。

理不打算去其他星球，尽管父母已经攒够了供她去往其他星球的一次单程星际旅行，和在木卫二读大学的钱。她更喜欢地球的环境，自然而和谐，尽管还有百年前环境破坏的痕迹存在。

这个从小在地球长大的“原住民”少女，最想去的是天空中那块巨大的，方糖一样的空间站。从她记事起，那空间站便一直占据着她眼中天空的一角。

尽管如今的天空变得清澈，星河近在眼前，但在无数颗发着光的星球之中，她还是对那块和整个星河格格不入的黑色大方块感兴趣。

或许是因为它和自己一样，在这漫漫长夜里，显得突兀，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还是因为自己对这块陪伴了自己整个童年的大家伙莫名产生了感情？又或者自己是因为历史书上描绘着的光景，对这块奠定人类星际基础的家伙产生了向往？

理不太清楚具体是因为什么，但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去一次，一探究竟。

事实上，如今的方形空间站，已经废弃大半，新建的空间站遍布太阳系，而更大的空间站，也已经在木星旁边建立完成，成了新的星际枢纽。

理的老师劝理放弃那个想法，因为这时候想去方形空间站，只能选择当个技师，或者是近地护卫军，而这两个职业，甚至不如地球上的清洁工。

他和理的父亲是好朋友，本职工作是个不入流的学者，本应受好朋友之托，照顾理和理的奶奶，并且把理送进星际大学，但此时理却想去空间站，这让他有些头疼。

老师叹了口气，劝理再想想，说在历史书上的几百年前，人类还刚刚进入太空的时候，这两个职业，叫工人和保安。

理赌气地说，那我便成为一名工人好了。

离地球几万公里外的太空中，方形空间站正缓缓运行着，只有少量的飞船每日从这里进进出出，而留在这里的，也只是些维护机械，技师和近地护卫军的人们。

春是这里的一员，但她既不是技师，也不是护卫军。十六岁的她，是空间站唯一的老师，负责教在这里出生的孩子们知识，然后送他们去往其他星球。

春和这里的工业气息截然不同，她平时喜欢穿着一件养父从地球出差带回来的白色连衣裙，白天去教孩子们读书，晚上则喜欢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不近不远的那颗蔚蓝色的星球。

春很想去一次地球，她的历史书上，只有人类建成方形空间站的星际元年，到如今开始规划冥王星的历史，并没有此前的历史。

但毫无疑问，历史不会凭空产生，人类从地球诞生，地球的历史却没有写进历史书，显然不符合常理。

除了对历史的好奇，春更多地，是因为养父在她小时候，和她描绘的，地球的光景。

春的养父是近地防卫军的一名精英，不定期地会回地球本部开会，而这在养父外的其他人看来是个苦差事，他们更希望能成为联合舰队的一员，最差也要去海王星新设立的星系外探索舰队。

至于地球，人类都不在了，守护一个历史遗迹一样的星球，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春的养父很喜欢去地球，他对这颗美丽星球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包括以前那段历史，而耳濡目染下的春，自然也对这一切感到好奇。

春决定早晚有一天，要去窗户外面的那颗星球看一看，看看养父口中的壮美河山，看看他拍下的全息照片里，那栩栩如生的动植物们，去触碰它们，去和它们融为一体。

春决定要为此努力挣钱，虽然她工资并不高。

理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去空间站的资格，她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准技师，虽然并没有什么人应聘。

在一番沟通过后，理的父母也接受了女儿的志向，也应该让十九岁的她自己做主一次了。

如果累了，就回火星来，你父亲从海王星也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在这里经营好小店，这一生也值得了。

理点点头，挂了全息电话。

老师来为她收拾东西，这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为理感到可惜，因为她的成绩完全可以去读星际大学，但却选择了这条没什么前景的路。

理看出了老师的心思，她把奶奶的全息遗像装进背包，轻轻抱住了老师，又用自己的机械右手紧紧握住老师的手。

老师也明白，这个时代，人类仍然活不过百年，浩瀚无垠的宇宙之中，人类存在的意义，只是让自己活着有意义些罢了。

可以选择跟随整个人类文明，和联邦一起遍布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自然也可以选择去空间站成为一名技师，这是每个人自己的权利。

老师开着他的悬浮皮卡，后面拉着理的老旧摩托。理决定要把它卖掉，除了上次出了事故的原因，也因为自己没法带它去太空，不如断舍离，留点钱给老师，全当做这些年的谢礼。

师徒二人没在多说些什么，这可能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当然也可能是短暂的离别。

理冲老师挥了挥机械手，登上了前往方形空间站的飞船。

那里有她的梦想。

春获得了一个长长的假期，空间站每年的出生率持续低下，而在今年送走这批学生后，下一个适龄读书的孩子，这时候刚三岁。

春去了趟银行，联邦账户里的联邦币足够自己去一趟地球了。

她不打算回来，这个空间站从几十年前直到现在，只是个大型的破旧废弃工厂，人们在这里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毫无生机，死气沉沉。

养父很支持春，此时已经是近地防卫军队长的他，给春的账户转了更多的联邦币，这些钱足够春在地球的新都市暂住下来，谋个生计。如果春呆腻了，也够春返程回到空间站。

她很感谢养父，在这个十九岁姑娘眼中，这位声音粗犷的大胡子男人，就和她的亲生父亲一样，又或者说，当年他把自己从空间站星际港口的一个黑暗角落带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认定这是自己的父亲了。

春收拾好了行李，和空间站的人们一一告别，人们已经习惯了空间站有春在，她穿着白色连衣裙，走到哪里，哪里就焕发些许生机。

听说春要走，人们都觉得不舍，但是所有人都有一个共鸣，就算是地球，也比这个破旧空间站要好。

春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地球的飞船。

那里有她的希望。

理熟练地卸着飞船零件。

二十一岁的她学会了抽棒棒糖，这东西是旧时代的产物，地球上都没有卖的，只有空间站里的一家小店会卖这个。

在来到空间站后，理很快和空间站的人们打成了一片。她也从人们口中得知不久前，刚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前往了地球，大家都以为空间站不会来人了的时候，理就来了。

理那时还打趣地说，地球可能和那姑娘想象的不一样，她可能要失望了。

结果失望的却是自己。

她发现这里确实和老师说的一样，破旧不堪，没什么人在，人们整天为了活着而活着，和地球一点也不一样。

自己小时候看到的那颗星空中，不会发光的，黑色的方糖，竟然真的一点甜味也没有。

但起初理还是热爱生活的，她和去往地球的那个姑娘一样，给空间站的人们带来些许的快乐，她给他们讲地球上发生的事，自己经历过的，见过的，去过的。

人们很乐意听，但理说到底只是个小姑娘，经历的有限，久而久之人们听腻了，生活又回归了平常，只剩下一个男人，每天都会找理聊地球的生活，理自然也和他熟络起来。

而这个大胡子男人，正是防卫军队长，春的养父。

也许是在理身上看到了女儿的影子，也许是找到了热爱地球的同好，男人很喜欢找理聊天，理也觉得，他就像是自己的新老师，教自己在空间站生活的常识，教自己如何维修飞船等等。

理觉得这样的生活倒也不错，虽然方形空间站的生活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有趣，但可以整天捣鼓在地球上摸不到的飞船和机械，也能和大叔一起聊地球的生活，还能和大叔坐舰船每天环游近地轨道，比地球上终日穿梭于旧都市之间有意思。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那天，男人聊起空间站的历史为止。

春迈出了自己地球之旅的第一个脚步。

空气很清新，但春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不过初来乍到的春对这种异样感选择了忽略不见，她在新都市住了几天，这里的人们热情好客，吃喝玩乐样样俱全。

春觉得很开心，这比空间站死气沉沉的气氛好太多了，美中不足的只是新都市没有养父描述的鸟语花香和壮美河山，新都市终究是个旅游城市和地球唯一的星际港口，不符合春对地球的向往。

于是春住了一个地球周后，离开了新都市，独自在地球旅行。

当走出新都市的时候，春才感到震惊，新都市和全息影像里其他星球的都市一样，呆久了新鲜感会消失，而此时眼前的一切，才是春梦中的地球。

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和养父说的一样，山川之美，春一时语塞，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这美丽的景象。

春搭上了一辆顺风车，那是辆悬浮皮卡，开车的中年男人戴着旧时代的眼镜，当听说春和他一样是个老师的时候，这个男人很开心地邀请她上了车，并答应春带她去世界各地看看。

春好奇为什么这个男人比新都市那些人还要好客，男人只是笑了笑，说自己是个老师，看到春想起了自己的学生，这时候他的学生应该已经在空间站有个立足之地了。

春噗嗤一声笑了，说那女孩子真是悲惨，这个时候还要去空间站，真不知道她是笨蛋还是对空间站过于理想了。

春觉得，地球如此的美丽，那个女孩子还不如留下来，带自己游山玩水一番，或许自己还能和她成为非常要好的好朋友。

老师叹了口气，劝春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地球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春听了，笑着摇了摇头，说无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改变自己对地球的向往和热爱。

这样的想法，直到春走到了旅行终点，连同向往，一起化为了泡影。

理的历史书，存放在早被全息技术和最新的脑机技术替代的，一块旧时代平板电脑里，是老师的祖辈收集的，纸质时代书籍的拷贝版本，它完全就是人类过去几千年的历史，古文明，中世纪，文艺复兴，两次世界大战，直到三战为止。

旧时代的技术无法连接太阳系内的联邦网络，所以旧时代的历史，现存的只有这独一份，老师学会后，又教给理。

整个地球知晓人类过去历史的，只有老师和理两个人。

而春的历史书则是联邦统一的全息书，对于人类旧时代历史，联邦的历史书上并未提及，只是用从猿猴时代人类就统一了，成为一个联邦，没有战争，和平发展到星际元年，人类迈入太空，正式成为一个宇宙文明这段前言一样的话匆匆带过。

春从小对此深信不疑，这是她前往地球的动力之一，她对历史书上未提及的旧时代历史，对孕育出人类文明的古老星球，对旧时代的和平感到好奇。

理的历史书没有星际元年后近几百年的历史，春的历史书没有旧时代近几千年真正的历史。

太阳系似乎在人类联邦几百年的统一下显得格外繁荣，人类在太阳系大大小小的星球都建立了家园，正在组建的星系外探索舰队，也象征着人类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一切似乎都繁荣一统。

理从男人那里了解到了空间站的历史。

方形空间站建成的那一天，为了纪念人类正式迈入太空，那一天被设立成星际元年。但建成前的历史，连同人类千年的历史，被一同埋在了方形空间站的基座之下。

男人带着理去了近地防卫军的空间站总部。在总部的一间仓库里，理惊讶地发现，这里居然有一部和历史书上一样的方形盒子。

男人笑了笑，说它有个旧名字，叫电梯。

理惊讶于历史书上的东西竟然存在，这完全是旧时代的技术，她的喷气摩托最起码都是新旧交替时出现的产物。

惊讶之于，她也对眼前大叔的真实身份打上了问号，在她认知里，只有老师和自己知道旧时代的历史。

男人只是笑笑，让她和自己一起前往，毕竟只有亲眼见过之后，才会有自己的见解。

老旧的方形盒子嗡嗡运行着，理震惊地看着空间站内部的世界，这里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空间站内部并不是实心的，而是中间镂空的，许多巨大的管道和柱子横七竖八地充斥着内部，支撑着整个空间站。

理看着自己一点点接近空间站真正的核心。方形盒子停稳后，她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核心地面上的土壤很软，也不会成块。

理和男人走在核心的地面上，除了自己头上悬着的柱子和管道，她注意到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块和地球上相似的石头竖立在那里。

理走进了看，似乎是旧时代的文字，用什么刻在了石头上，很整齐，什么语言都有，有方块字，也有曲线的字，也有和现在联邦文字相似的字。

其他的旧文字理实在难以解读，她只好试图用联邦文字看那种比较近似的文字，男人则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似乎是等理自己发现什么。

理倒吸了一口冷气，像截木头一样呆呆地立在原地。

她认出了其中的两个字。

月球。

春发现了一直以来自己感觉到的那种异样感。

山川固然美丽，植物遍布地球的每一个角落，但她旅行到现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而今天她和老师来到海边，望着空空如也的海水，她才恍然大悟。

地球上除了人类，没有其他的动物了。

老师指着海的那边，说地球不仅没有动物，你看到的地球，也是联邦给你看的地球。

春还在震惊之中，她顺着老师指的方向看去，远处海上的地平线处，似乎有道薄薄的，透明的墙壁，一直延伸到天空中。

老师让春上车，在地球的整趟旅行，将在今天结束。春机械地上了悬浮皮卡，老师一脚油门朝着大海的方向开去，目的地便是那道看不见的墙壁。

随着陆地越来越远，大海的尽头也越来越近，当那边的景色出现在春眼中时，春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那道透明墙壁的对面哪里还是地球，分明是地狱。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海水变得浑浊，远处似乎还下着雪，如果说这边是没有动物存在，那墙的那边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无法存活下去。

在那边工作的人们才叫清洁工。

老师抽了根棒棒糖，如果是理在的话，一定不会让他抽这东西。

这边的世界，只是联邦掩盖历史而创造出的一个旅游景点罢了。

人类的本性便是如此，是恶，千年来的历史都是如此，战争，不断地战争，联邦也是在最后一次战争上建立起来的，最后的，虚假的乌托邦。

春这才明白，为什么没有动物只有植物存在，为什么旧都市只有以前存在的痕迹，为什么养父描绘地球的景色时候，眼睛中会闪过一丝悲伤了。

这便是事实。

两个少女在新都市的近地防卫军总部，第一次碰面了，两个少女都听说过对方，而在见到对方的一瞬间，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像是很久以前认识的好朋友。

理笑话春觉得地球多么多么美好，如果她和自己一样生活在地球就知道，地球只剩下这最后一块大陆还算干净了，自己的手臂也是在大陆外搞清洁的时候，丢在外面了。

春也笑话理，觉得方形空间站多么多么伟大，如果她和自己从小长大在空间站就知道，空间站其实就是月球，而由于当年技术的不成熟和联邦的专政，不知道有多少人埋葬在月壤之下，和月球一起被联邦打包，成了颗机械死星了。

她们也笑自己，笑自己的纯真。理笑自己当年没去星际大学读书，笑自己对联邦还有所幻想，春笑自己当年那么向往地球，笑自己对联邦竟然深信不疑。

两个少女笑着，闹着，两个中年男人则在一旁看着她们两个，久违地各点了根烟，而不是什么棒棒糖。

上一次抽烟，还是两个男人年轻时，一起参加近地防卫军的时候。

如今春的养父是近地防卫军总部部长，理的老师则从联邦地球研究部部长，也升职到了联邦地球总督长。

老师问养父，让两个孩子知道一切的真相，是否太过残忍，接下来的一切变革，又何必让两个少女见证。

养父吐了个烟圈。

牺牲是在所难免的，你我终有一天会为了这伟大的事业奉献出自己的生命，而她们身上有那种不屈的意志，那正是你我传承至今的，地球和月球的人们还坚持着的，不同于联邦的意志，这更需要她们传承下去。

老师叹了口气，是啊，几百年前人类爆发了三战，这意志一度无人传承，但是有压迫的地方就会有反抗，联邦的乌托邦终究是不现实的。

老师和养父相视一笑。

为了地球和月球，为了人类的未来。

和平在这一天结束了。

地球和方形空间站宣布独立于整个联邦，并把被联邦掩盖的人类历史，和月球的历史公之于众。

新联邦建立在红旗之下，原联邦地球分部和原近地防卫军成为了新联邦第一只军队，他们全力激活了方形空间站，新联邦的舰队正集结在两位领头人所宣称的，真正属于人类的意志之下，向联邦发起进攻。

太阳系的部分星球分部也宣布加入新联邦，为了真正的意志而战。

人类的第四次战争打响了。

战争在多年以后终将结束，无论新联邦还是旧联邦，总会有一方取得胜利，长时间的和平后，面对人类外文明的入侵，又会使人类再度团结在同一面旗帜之下，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直至尽头。

在时间的长河中，人类和整个太阳系，整个宇宙的结局总归一样，终将陷入长久的沉寂。

但历史会铭记不朽，在历史的一页里，总会记录着两位少女和她们的两位长辈，为人类和两颗星球所做的一切。

两位少女一位叫理，一位叫春。

少女坚定地伸出手，触碰天空中那巨大的方形空间站，而对面也有一个少女，伸出机械手，将天空中巨大的蓝色星球抓在手中。

这是漫漫星河之中，短暂的，属于她们两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