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员文章

题图是一著名台词：“前天我见到了小兔，昨天是小熊。今天，是你。”以这样的浪漫主义开始讲述我高中语文老师的故事，并不过分。

在我幸运的得到第八期文豪奖之后，事后再想起道长，突然觉得很想什么时候再和他把酒言欢。我要谢谢他，是他让我活成了我想要的样子。仅以本文再次感谢他对我的启发和培育。我要继续写下去，有很大原因是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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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任高中语文老师，是我到现在给我启发最大的文学导师之一，保护了我对文学和语文，乃至社会科学最后的热情，不然我也无法走到今天。这篇文章讲讲我和他的事情吧。

前提是，他自己非常喜欢文学，据说是当时五角场小有名气的青年诗人（做过诗社的社长，也拿过大学生诗歌奖）。毕业之后，因为当初考的定向生，所以必须回到家乡教书，这样就来教我们；我是他第一届学生，他是我第一个高中语文老师。但是看到他的时候，没办法把他和诗人联系在一起——这不就是个小胖子吗，笑起来特别可爱，是那种整张脸都舒张的笑容。

因为他的一些奇怪的（其实是不能被绝大多数人理解的，但是并不奇怪的）行为，我们给他一个外号“道长”。道长这个人手不释卷，如果他一个人去吃饭，一定带本书去，边看边吃。（这也影响了我，后来我上大学，很多女孩子对我的印象也是带本kindle吃饭。）所以一般人很难给他介绍女友，他根本就是把所有空闲时间拿来看书，眼睛、脑子都看进去了，所以根本看不进去女人的。

道长教书的前两年自己在学校寝室住，据朋友说，他们那次去他那里玩，我们学校是4张双层床，他住的屋子除了他自己那张床，书已经堆满了其他的床。如果这个是假的，有一次道长叫我说帮他忙，因为他要搬家了，要搬书。这时我才知道，他还有一个“秘密花园”，在我们体育馆的仓库里，有个小仓库，他一开灯，里面密密麻麻的书。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为啥他找不到女朋友。但是我也好想自己拥有一个这样的“秘密花园”。

所以这样一个老师，他根本不应该教普通的高中学生，他是新三论、老三论，古典文学、现代文学，佛教、道教、马克思主义全通的语文老师。大学不找他这种人去，不是他的损失，是大学的损失。但他自己根本不“自暴自弃”。他每个学期给我们开两门专题课，这一个月里，他要求我们对一个文本进行研究，比如高中生要学《边城》节选，他要求我们这一个月把整个《边城》看完，并且还要上机房看文献，最后做一个专题报告交上去。每到这个时候我都贼开心，我能够随随便便写三千字的报告，在讲台上讲30分钟；但是绝大多数学生只是想多考10分而已，所以大家都觉得他在混日子，不好好教学生。在这个状态下，我反而考的更好了，题越难我考的越好，因为这种专题课非常提高人的理解能力。我的艺术评论能力和写作能力也是这个时候被挖掘出来的。

我印象最深刻的有几个事情。一次我和他聊天，说我好躁啊，我需要找到一个安静的办法。他说，他高中觉得心糟的时候，就抄写《曾国藩家书》，抄了好几本。大学的时候是抄经书。我心里想，你别找女友了，你心里一点尘埃都没了；但是他那个时候脸上痘痘比我的都多。还有一次，我和他问我应该怎么写小说，做立意，他说，你看看《山月记》，非常好的书，而且这书里的第一个故事非常适合你。直到现在，这本书的第一个故事，我看一遍哭一遍。《山月记》的写作手法，也一直影响到了我今天。如何将历史、未来作为养料，哺育今日，是我写作的一个重要话题。

我不做他的课堂学生，是那一次专题学习结束，学校搞月考，我们班因为无法适应他的教学（据说据说是有些学生故意不学、考砸，为了换老师），考了全校最低，学校决定把他调到文科班。据说他自己掉了眼泪；全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有我在沉默。他并不是说默认大家无法提分了，然后填鸭；而是他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自己认识到自己是有机会进入文学的世界的，然后你用自己的文学能力去考试。可惜很多人选择自己扭头就跑。

那个在早读课上默许我不背书看《金刚经》的道长，在我语文考第一的时候送我维特根斯坦《战时笔记》的道长，晚自习无聊跑去找他聊天，结果叫我一起看《大只佬》的道长，因为我是理科生，我以后没法在课堂上看到他了。（但我可以吃饭的时候和他聊天。）

道长并不气馁。后来去了文科班，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自从他去了之后，文科班的语文平均分永远比我们高至少5分；他把自己做专题课的经验写了专著、论文，每年要在附中系统语文教育年会作报告。买了大房子，有了妻儿，有了大书房。

但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跟他没差那么大岁数，叫爸爸有点难为情，终生为师总是可以的吧。后来我学了经济学之后，偶尔发朋友圈，他看到了，还要跟我评论一番，再三嘱咐我，“学经济学要多读哲学，你有时间一定要多看看杂书啊。”这一点我也记到今天，我最近依然在阅读我喜欢的哲学家的作品。他也很感兴趣我的研究，有些时候会找我要我的研究来看。我相信他会活得很开心。

我想说，道长从来没有背叛过自己，没有背叛过文学，没有背叛过任何一个学生；他只是换了一个方式去爱文学，爱所有值得爱的东西。他对我的教育，会影响我很久很久。这远远比他所谓的热爱文学却放弃教育，为这个世界带来了更多。我会一直在心里默默支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