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员文章

我叔爱养狗。我十岁时，他问我：“要让你养条狗，你养哪种？”

“白京巴儿。”

“嗨！”他笑了，“真会给你爸省钱，净养便宜狗。那都是街上老太太养的。”

【资料图】

但我就是喜欢白京巴儿啊！

当时北京街面上没几种狗。有时会有德国黑背把主人从楼里拽出来，二位看着都不好惹。苏格兰牧羊犬也有，但我总觉得苏格兰的羊圈才是它永远的家，跑北京来做什么呢？养西施的则多半不会给狗打理毛发，湿了吧唧的毛盖住眼，眼里全是眵目糊。

就属街上的主流狗——白京巴看着舒服。当时路上十条狗，得有七条白京巴。 电线杆子上的寻狗启事里，除了白京巴我就没见过别的。这狗怎么长得这么爱人儿呢？棉花糖一样，一根杂毛没有，尾巴在后背上翻出一朵大花。大扁脸，好家伙这大扁脸，天使下凡脸着地啥样？就这样。眼角往下耷拉，成天到晚吐个舌头乐呵呵的。

最值钱的是它走路那相儿。非要颠着走，浑身蓬起的毛都跟着抖，活体舞狮子。这时候最适合给它配的背景音乐是民乐《喜洋洋》。

这种气质，导致大部分京巴被主人起名叫欢欢。大街上喊一句欢欢，半条街的白京巴都回头。还有叫奔儿奔儿、乐乐、点点的，那会儿给狗起名爱用叠字。

我小时候爱白京巴爱到不行，只要在路上看到，就一定要摸一摸。它们也很友好，一个个儿躺下，请我挠肚子。

那时候，北京一下子多了很多养狗的，以退休、下岗职工为主，突然空虚下来的中老年，需要一个小活物。白京巴是他们的首选。可能是便宜吧。所以我后来看《甲方乙方》，徐帆演的大明星抱着一只白京巴，着实吃惊，这么有钱怎么还养这个？

京巴爱掉毛，有一次我坐出租，那个司机每到等红灯时，就慢悠悠地捏自己裤子上的白毛，攒一小撮，把窗户摇下来，摊开掌，学孙悟空“呼——”吹走。这人家里一定有只白京巴。

我家长不想养狗，给我买了一只大白兔代替。我隔三差五就拎着耳朵下楼遛它（后来知道拎耳朵对兔子不好）。所谓遛，就是把兔子放在草坪上，让它自由活动。有一回遇到个白京巴，那次我见识到了京巴的实力。它追兔子，兔子跑多快，它就跑多快。兔子急转弯，它也急转弯，完全甩不掉。最后兔子没辙了，往草堆里一扎，不动了。京巴也不去扑咬，只是停住，一脸天真地歪头观看。我把兔子抱出来，兔子竟然叫了，张着大嘴：“啊！！啊！！！”气成驴了都。

原来京巴能跑得和兔子一样快。

也可能是我的兔子缺乏锻炼。

我上大学之后，白京巴就开始少了。起初是被博美代替。现在博美也没了，满变泰迪和比熊。我对这俩狗实在爱不起来，见人就叫，见狗就上，跑得飞快，我目测比兔子快多了，兔子是它孙子。再加上遛狗不栓绳，狗冷不丁就从绿化带里窜出来吓我一跳。现在我见到狗，不敢俯身去摸了。

前年，我在小区里坐电梯下楼，半截上来一位狗主人，牵着泰迪。到了一楼，主人把颈圈上的扣一解，说：“去吧，跑去吧。”泰迪嗖就没影了。所以他要这狗链有何用？科学至今无法解释。

为什么看不到白京巴了呢？有人说京巴爱得腰椎间盘突出，爱掉毛，脾气还大（可我见到的脾气都很好啊），加上已经形成了中老年指定用狗的印象，所以无人问津了。而泰迪不爱掉毛，又小巧聪明，成了新宠。

其实我找这些原因都多余，养啥不都是这样吗？一阵风一阵风的，花鸟鱼虫都如是，以前养孔雀鱼，现在养观背青鳉。以前养君子兰，现在养多肉。没什么道理。

前段时间，我在小区里又见到一只白京巴。一个老头推个竹子绑的旧式婴儿车，里面放着菜，旁边是狗。狗走得比老头还慢，颠是颠不起来了，一步是一步地迈着走。但脸还是可爱的样子。

岁数这么大，脸还这么可爱，算鹤发童颜吗？我远远看了两眼，去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