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员文章

↑以地理的视角，专注于探索极致世界

【资料图】

今天是圆明园罹难162周年纪念日。历史不应被遗忘。

你无法想象，在一把火之后，我们失去了怎样的圆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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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拥有350公顷的面积，相当于5个故宫、3个英国皇家植物园、3.5个法国凡尔赛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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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万园之园”，即便今天星球研究所的设计师，用近50天绘制的超长制图，呈现的景点也未到它的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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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它的背后，则是一个占据当时全球近1/3的人口、近1/3粮食产量、近1/3制造业产值的中华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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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此壮丽的园林，又岂是仅凭人口和财富便可以做到的。

那是无数匠人、无数心血，是中华民族数千年园林智慧的结晶，是在丈量大地的极致理性中，尽揽江湖沧海、仙界人间的极致浪漫。

山川四时，明月清风，崇尚自然的中国人自古便追求天人合一。

即便贵为帝王，即便拥有恢弘的紫禁城，也不甘心被宫廷高墙禁锢，渴望着园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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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北郊，一处绝佳的造园区域吸引了帝王的注意。从高空俯瞰，太行山自南而来，在城西一路蔓延，与平原相接，人称“神京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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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蒸霞蔚，山峦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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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发育的泉水塑造众多湖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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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康熙起，清代帝王便开始在此营建皇家园林。而始建于雍正即位前(1709年)的圆明园，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它并非常规的园林，而是要容纳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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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古人心中，何为世界？

早在战国时期，阴阳学家邹衍提出，世界由被大海包围的九个大州组成，每个大州内部又分为九个小州，中国是其中的赤县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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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便以此为蓝本，开凿湖泊代表大海，四周布置九个岛屿代表九个大州。九岛围湖环列，如同将天下缩于怀中，是全园的核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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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古人认为天下山脉均发昆仑，河流均汇聚于大海。

圆明园顺应自身西高东低的地势，参照中国山水的布局，于西北堆砌假山象征昆仑，于东部开凿湖泊象征东海，水系则顺势贯穿全园，并向东继续流入长春园、绮春园，使圆明园三园河道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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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更大的范围内与整个西郊园林水系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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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园内河、湖、溪、涧、泉、沼俱备，一如“水光潋滟晴方好”（引自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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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似“江雾霏霏作雪天”（引自苏辙《劝赠李朝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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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可“犯溪烟深入”（引自刘一止《念奴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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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可“误入藕花深处”（引自李清照《如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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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系萦回之中，殿堂、朱楼、水榭、廊桥，千变万化的建筑与千变万化的水系，共同组成了一个极致浪漫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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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汉武苦苦寻觅的东海仙境，化为福海中的三座小岛，小巧精致的殿阁点缀其间，是为蓬岛瑶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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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书法家王羲之于山间溪水环曲之地，借水流传杯送盏，以文会友，写下“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圆明园内便让溪流穿亭而过，是为坐石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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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著述《桃花源记》，圆明园内便有一条桃林夹岸的桃花溪，溪上叠石为山，开辟桃花洞，是为武陵春色。

杜牧笔下的“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化为圆明园内的杏花春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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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内还设置众多田圃，供帝王观察作物长势、雨水气候，以便及时了解农业生产情况。是为澹泊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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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汇集了众多神祇，佛祖观音、龙王河神、风云雷雨诸神济济一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慈云普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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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有如同仙境的高阁，层台累榭伸向水面，是为方壶胜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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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严整庄重的殿宇，供奉着皇室先祖，是为鸿慈永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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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风格各异、寓意不同的景观，统统汇聚圆明园，或严整，或妙趣，或飘渺，或洒脱，形成了一个包罗万象、千变万化的浪漫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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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步园中，视线不断流转变幻，移步换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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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凭栏远眺，山川风月居然信手一借，宛若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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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罗棋布的美景之外，作为帝王长居的园囿，圆明园还拥有大量的政治活动空间。

宫门区分布着六部等各类办公机构，严整对称的朝房，层层嵌套的院落，烘托出主殿的气势，成为园内最重要仪典的空间，是为正大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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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地势南北延展的殿阁前，远山近水一片开阔，不仅可以骑马射箭，还可举办游牧风格的宴会，是为山高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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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频繁使用的办公区域则更重视实用性，院落规整，且与宫门距离极近，方便官员进宫参与御前会议，是为勤政亲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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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政治活动空间，让圆明园在千花万木、美景迭出之中，成为事实上比紫禁城还重要的帝国统治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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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背后，这些美景、这些浪漫、这些亭台、这些殿堂，也绝非随意为之，而是出自一种深思熟虑的极致理性。

放眼整个西郊，园林虽形态不一、分布密集，但其规模恰好都有着同一个尺度——

800清步（约为今天1280m）。

这是一个可被人感知的距离。圆明园的整体规模也同样以福海蓬岛瑶台为圆心，基本保持在800清步为半径的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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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圆明园建设时，玉泉山、万寿山的最佳观景位置已被附近园林占据。因此，圆明园便以西山作为背景，使园内的一众景区可以看到小西山最高峰——海拔797m的克勒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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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有了“西山爽气，在我襟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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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园中，也一样有着理性的尺度控制。400清步是园内最大水面福海的范围，200清步是园内主要景点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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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尺度控制使园内空间变幻有致，可以观浮光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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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林泉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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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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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景点内，看似毫无规矩的建筑，也恰好规矩地落于数个10丈方格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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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九洲清晏为例，中路宫殿区院落宽约2格，西路、东路寝宫区院落宽约1.5格，附属用房宽约0.5格，共同组合出了占地21600平方米的大型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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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0丈方格的控制下，不同大小、不同形态的建筑组群结合着不同的山水形态，时而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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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而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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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个景点内的单体建筑也各具巧思。

在清音阁戏楼，三层戏台不光能同时演出，天井、地井辅以升降装置，使演员可以在各层来去自如，在各类机关运作下，还能实现腾云驾雾等舞台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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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复杂的建筑往往由建筑师通过烫样模型，反复推敲方案，考量如何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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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的尽头是极致的浪漫。而浪漫的背后，也正是极致的理性。这才有了无与伦比的圆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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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这个神奇的世界现在已经不见了”，“有一天，两个强盗闯入了圆明园”，“一个动手抢劫，一个把它付诸一炬。”（引自维克多·雨果《就英法联军远征中国致巴特勒上尉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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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厦将倾，残存的圆明园遗址又被大肆拆卖砖瓦木料，大片的水系被填平成了农田，曾荣耀辉煌的正大光明殿也已沦为垃圾总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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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设计者、建造者曾经丈量天地、布局咫尺，寓九州于同域，藏四季于朝暮，衔山川为丹青，执椽梁为诗赋。

然而这座万园之园已经被摧毁了，已经被抛弃了，它所凝聚的创造与想象又怎能继续被遗忘？

为此，一代代中国学者向着过去的时间，开始了另一种远征。

1930年代，以中国营造学社为核心，学者们开始对圆明园遗物和档案进行整理，并在卷帙浩繁的清代档案中披沙拣金。大量的史料文物，从样式雷——一个八代担纲皇家建筑师的家族视角，揭示了圆明园成为一代传奇背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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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曾一步步探勘山川，探寻如何因地制宜，绘制一套套图纸，制作一个个烫样，推敲方案。

而样式雷家族所作的河道、建筑、装修等诸多设计，不过是圆明园诸多工种中的一部分，远无法涵盖石作、瓦作、画作、漆作等数十类工种。而仅存的2000件多件图档及烫样，不过是圆明园添建、改建时所做的一部分，远无法涵盖它的全部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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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80年开始，以宋庆龄为首的1583名学者，联名发起了整修、保护圆明园遗址的倡议，成立中国圆明园学会，对圆明园进行保护，恢复了圆明园部分山形水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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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圆明园遗址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在2000年后作为遗址公园进行保护，迁出园内居民、单位、工厂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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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进行了考古发掘后，还修复了有较多建筑遗留的区域，恢复了约10%的古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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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09年开始，清华大学郭黛姮教授与团队，经过无数次翻阅、无数次梳理、无数次推敲，以数字化复原的方式，将圆明园重新引入公众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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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这些还不是终结，也不会终结。

圆明园，这份不灭的理性与浪漫，经无数人创造，又经无数人寻觅，也将经无数人继续延续下去，穿透时间的长河，闪烁永恒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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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创作团队

撰文 | 叮叮

编辑｜所长

设计 | 龙雁翎&杨宁

图片 | 潘晨霞 地图 | 松楠

审校 | 江上帆&贾兴舟&陈志浩

特别鸣谢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 郭黛姮教授

北京清城睿现数字科技研究院 贺艳院长

专家审核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 贾珺教授

【参考文献】

[1]郭黛姮. 远逝的辉煌:圆明园建筑园林研究与保护[M]. 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9.

[2]郭黛姮，贺艳. 深藏记忆遗产中的圆明园样式房图档研究1～4[M]. 上海远东出版社, 2016.

[3]贾珺. 圆明园造园艺术探微[M]. 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2015

[4]张杰. 中国古代空间文化溯源[M]. 清华大学出版社, 2012.

[5]周维权. 中国古典园林史[M]. 清华大学出版社, 1990.

[6]中国圆明园学会. 圆明园四十景图咏[M]. 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1985.

[7]王其亨. 清代样式雷建筑图档中的平格研究——中国传统建筑设计理念与方法的经典范例[J]. 建筑遗产, 2016(1):10.

[8]张杰, 熊玮. 清代皇家园林规划设计控制的量化研究——以圆明三园,清漪园为例[J]. 世界建筑, 2004(11):6.

[9]王其亨. 华夏意匠的世界记忆:样式雷设计理念和方法评介——纪念样式雷建筑图档入藏国家图书馆90周年[J]. 建筑学报, 2020(8):8.

[10]杨来运. 圆明园宗教建筑简说[C]. 中国紫禁城学会论文集第八辑(上). 2012.

[11]蒋哲, 刘畅. 故宫博物院藏九洲清晏殿烫样解读[J]. 故宫博物院院刊, 2019(9):17.

[12]张凤梧. 样式雷圆明园档综合研究[D]. 天津大学, 2009.

[13]Re-relic编委会. 数字化视野下的圆明园:研究与保护国际论坛论文集:selected proceedings of the international symposium on research and conservation[M]. 中西书局, 2010.

[14]高建文. 邹衍"大九州"神话宇宙观生成考[J]. 民俗研究, 2016(6):9.

星球研究所

以地理的视角，专注于探索极致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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