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员文章

作者/凉埃 编辑/宇宙剪刀手

【资料图】

自 2016 年《尸人庄谜案》至今，今村昌弘 6 年内已经出版了三部推理长篇小说，每一本的口碑、销售数据都甚是喜人。推理小说经由今村之笔，似乎又注入了新的活力。推理小说作为一种类型文学，在现实性、可靠性和故事性多重镣铐的束缚下，创作肉眼可见地日趋艰难。但是另一方面，推理小说作为一种业已成熟的文学形态，拥有大批拥趸，读者受众广，新人作品推出虽受到的批评更为猛烈，但是相应的「大卖」乃至「火爆」的概率却也更高。

选择推理小说作为入行敲门砖，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历史上也不乏怀有严肃文学梦想最终选择推理小说进行创作的作家们。如何基于已经较为成熟的市场、创作模式，创作出既能为传统派接受也符合当下受众心理的作品？

以推理小说为阵地，今村实际上做出了很好的尝试，甚至可以说取得了不小的成功。

并不严格地区分看，从古典推理小说起，推理作品的内核围绕着 How 和 Why 进行。所谓 How，一般可以视作诡计、技法呈现，即犯罪如何实施。Why 自然是动机，即为何实施犯罪。从时间沿革来看，早期的推理小说在兼具志怪、惊悚之余，最主要的创作思路是 How，即对手法的探究。前有全球皆知福尔摩斯系列，后有卡尔的密室讲义，皆以 How 为求索关键。

然而在时代发展兼之技术进步的推动下，仅仅对 How 进行讨论显得太过单薄。由此动机亦谓之 Why 成为了推理小说另一个讨论的要点。而对 Why 的讨论在日系推理作品中衍生出了非常著名的社会派系列，由此推理小说的东渐转化东进。以 How 和 Why 为争论的本格派与社会派的角逐推进着推理小说的发展。然而随着变体日益增加，读者也不免感到疲累，无论是单纯的手法或是动机，都难以成为推理小说的制胜环节。由此诞生出了一系列推理小说的新形式，例如以不死人为卖点的日常推理实际上是在日常事物中对 How 和 Why 的温情解读。

今村则另辟蹊径，在冒险小说的故事舞台上，进一步解读着 How 和 Why。无论是第一部作品中的僵尸设定，还是第二部作品中先见的预言家身份或者是第三部中的斩首巨人设定，都带有少年冒险作品乃至于快节奏漫画设定的色彩，以此冲淡了推理小说固有的氛围。在这样的舞台上对动机和手法的创作推动了今村作品的发展。

冒险搭建了故事的舞台，而小说最终仍然要回归故事。小说的内核是故事，推理小说的精髓在于将推理和故事结合。追溯推理小说的历史可以发现，故事性和推理性二者胶着角力推动着这一系列作品的发展。故事性为上的作品，大多探求恶的来源即 Why do it，而推理性为上的作品中则探索实现的方法即 How do it。然而随着技术的进步，如何实现在现实中的可操作性降低，纯粹的逻辑推理作品真实性下降。但另一方面对恶的探索中，对背后原因的探究往往又会忽视推理、探求真相的乐趣性，最终在大量类似文学作品中陷于平凡。

将推理性和故事性高妙地融合越发成为推理小说创作的难点。今村的推理小说则较好的平衡了这两个部分，最终实现了易读易接受的作品。在总体阅读环境转向轻松、轻巧的背景下，追求大型诡计并不现实（例如今村本人多次吐槽的密室、密道存在就可以看作大型诡计），也与今村本人所提出的让从来没有看过推理小说的人爱上这一形式并不一致。

以小型诡计的变体，但是力图将小型诡计的变体多样化，由此支撑起作品中完整的推理性，基本上是今村推理的一个共同点。继而弱化对动机讨论作品带来的「沉重」、「现实」、「压抑」的固有印象，将冒险背景下的推理与动机相结合是其一系列小说最终想要达到的目标。可以看出到了最新的《凶人馆》中，故事性与推理性已经高度融合，已经达到了必须有这样的故事才能有这样的推理的程度。至此，今村已经较为成熟地解决了 Why 和 How 的角力。无论是作为故事还是作为纯粹的推理作品阅读，凶人馆都是一部经得起考验的作品了。

今村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在第一部《尸人庄谜案》中，虽然创作了设定系推理的背景，但是今村着墨的关键仍然在推理，第一部作品可以看作是他对经典推理故事的一次致敬，书中有大量对经典推理桥段的介绍，也设定了一位从不阅读推理作品的侦探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这部作品可以看作是今村自己的小实验，即完全没有接触过推理作品的人能否接受这样的作品。结果证明可行，因此在《魔眼之匣》即第二部作品中进行了更进一步的尝试。这次的试验对象是动机。

《魔眼之匣谜案》尝试的重点在于动机。这部作品今村实际上对作案诡计描绘的并不细致，甚至出现了两名死者均为偶然、意外死亡这样的情况。对动机的尝试体现为弱化社会性、沉重性，即将动机现实性削弱；转而从个人层面找寻动机，但是又不失去情感的共鸣。今村将动机归纳到个人信仰层面，借用「预期的自我实现」这一逻辑，进行了完美的解释。

其实类似的尝试在经典电影如《万能钥匙》中早已涉及。但是今村反其道行之，突出了一个人会为了信仰做出何等举动这个问题，最终实现了对动机的刻画。这部作品甚至最终的反转都不忘却对这个信仰之争的坚持。然而《魔眼之匣》终了，仍然不免觉得有将「预言」和「预告」模糊以制造不确定叙事的嫌疑，再加上对 How 本身有限的着墨和过于逻辑化的最终解答，故事性和推理性的融合略微欠缺。

而在《凶人馆谜案》中，今村大胆地做了完整的故事与组合性的推理。

完整的故事以第一视角记录了称为实验体「我」的视角下所看到的一切，构成了整个故事的远景；而片段化的推理则注重于当下的回溯。故事的远景向前推而推理个触角逐渐向后延伸，二者最终在结尾相碰，构成了整部作品。颇为精彩的一点是，与前两作在个别案件中尝试解决这个问题不同，今村在《凶人馆》中很早就透露了 Why do it，但是借助故事远景的前推将这个明示的 Why 变为了锁定凶手的线索和障眼法，一遍遍挑逗读者的神经，最终揭晓 How 的同时实现了 How 与 Why 的结合。

更值得一提的是，《凶人馆谜案》中的 How 突破了既有的如何实现罪行，而是升华到了自我救赎与救赎他人。这在某种程度上与其冒险故事背景匹配，即冒险后对世界美好的感知。其实纵观这三部作品，凶手都是复杂甚至某种程度上会被人同情的角色。这种同情并不是源自圣母情节，而是由凶手的孤注一掷和对这个世界其他美好的尊重自然赢得的。这一点在《凶人馆》中被推到了至高位置，How 这个推理小说的关键要素成为了凶手对这个世界最后的馈赠，也成为了凶手实现自我的关机键。纵观今村的作品，或许就诡计本身而言，它并不新鲜。但是从组合效果看，它的构造是一流的。

拆解今村的作品，我们或许能够更好地回答「为什么是他」这个问题。半路出家的推理作家为何三部作品均火爆？选择了受众颇广的一个领域，在全然模仿和全盘否定间找到了固有模式的灵活点，组装了新的元素，但是又找到了推理性和故事性的巧妙平衡，最终才有了今村式的推理作品。如果说《尸人庄谜案》一开始让名侦探明治退场是初出茅庐语出惊人，第三部《凶人馆谜案》终了时比留子和叶村终于明确了各自的侦探与助手特殊身份是中间点，那么最终的二人以及整个系列会如何走向呢？着实令人期待啊。

本文作者：凉埃，推理科幻科普阅读爱好者，新晋克苏鲁沉迷者，非本专业知识狂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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