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员文章

大刘的《三体》，老早就捧着书看过，我是挺喜欢的。相比《沙丘》式老派古典的家族仇恨、权谋猜忌，三体世界里边的异星战，有种静默又邪美的东方幻想。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一边给你浪漫的宇宙，一边又挖出人性的阴冷和柔软。没有叛乱的AI，也没有机械乱斗，故事的结构线其实蛮简单，外星三体人想寻找宜居的新家，而人类需要守住自己的命运。

大刘是个建造奇观的好手，把恐怖与美学结合得很妙。太空外，远古的、巨大不详的沉默慢慢笼罩地球。

悬潜在黑暗中的外星武器“水滴”，像是从最幽深处滑来的一滴水银，眨眼又能变为刽子手。光年之外的审美，能突破现有的遐想尺度。

《三体》的想象力太大了。它的魅力在每处无声的恐怖和人的复杂情感里，翻拍作品要想拿捏得好，还真蛮难。但前阵子上线的连续剧版《三体》，反倒把这种寂静感拍得很对味。

王子文和陈瑾共演的叶文洁，比原著更有魅力。

书中的她是“无声”的，冷静、克制，城府很深，所有的叙述都淡淡的，文字透露出来的悲愤感不多，她的寂静，很多时候倒成了种模糊的影子。

但王子文演活了人物，在成为高深莫测的反派前，年少的叶文洁，也拥有过愤怒、悲痛，很鲜活。

剧中，当亲眼看见父亲遭受的惨况后，她一声伤心的、愤懑的怒吼，配上压抑的眼神，一下把反派的“毒性”立住了，饱满了。

叶文洁终于产生了让外星文明代替人类的想法，希腊神话里的Pandora，决定打开魔盒，让灾难也来到人间。

私心觉得，王子文演起绝望少女来，真丝毫不虚。

她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开端》里的锅姨，阴郁、死寂，但相比之下更坚定、清明。

视觉的共情是丰富的，叶文洁是个复杂的女人，做的“坏事”不少，但很少观众会对她抱有真正的“恨意”。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愤怒和绝望，都有来由。

她原本对人抱有最纯粹的热爱，可接连遭受的伤害，以及坚持的信仰被无情扼杀，让她对人性感到心惊、彻底失望。

身为科学家，她相当直率地认为，科技等同于真善美。

她觉得科技远超地球的高级文明，道德水平一定高于人类，为了达到自认为的理想，她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丈夫、女儿。

她偏执、有点儿反逻辑，不像传统片中的女性复仇者，往往因为他人、家庭的柔情，而走入大和解的胡同，她身上的母职气息，都是被打散的。

一直觉得，三体是关于宇宙的故事，但也关乎人，尤其是女人的闪光。对女性的想象，不一定是极致善，还有令人战栗的幻想。

这些年来，科幻电影确实打破了很多东西，可有关女人的想象，还是比较单一。

灾难片里的毁灭者角色，大多由男人扮演，而女性是被拯救的，是圣母，是依赖别人活的花瓶，她们很少能站到高高的顶峰，成为被忌惮的大boss。

和男救世主不同，叶文洁甚至不是一个完美的“反派”。

当得知三体文明的真相，她沉默了，也动摇了，最后终于透露出“黑暗森林法则”，帮助罗辑找到对敌外星的法子。

角色的好、坏属性，有太多讨论了。

但没法否认，在科幻片里，她确实是女性另一种身份的延展，不是基于善的，而是自由的自我。

叶文洁像个漩涡，三体围绕着她叙述，科幻戏的灵魂，头回这么牢牢地扣在女人身上。

她的塑造很成功，但在《三体》里，对其余的几个关键女角色，观众情绪都蛮大。按他们的说法，是书里“坏的、不讨好的角色，都堆女性身上了”。

像为了罗辑而来的庄颜，她是男人想象中，所有美好的展演。

动画《我的三体之罗辑传》剧照。

纯白无垢、善良、漂亮，像一场幻梦，她扮演了所有标准女性气质的纤细，但也仅限于充当主角的背景墙。

目的仅仅是让罗辑爱上，让他产生保护家人的决心，对付敌人，开展故事线。

大刘没能写出庄颜的色彩，模糊了、单薄了，可我想，这未必就是对女性的恶意。

看刘慈欣作品，很多时候感叹的都是极端怪奇的脑洞，爱情和女人也许是这位理工男的软肋和空白，但他确实也有写出不少可以品味的女人来。

讲真，我觉得大刘是能够看到女性力量的。

帮助叶文洁生孩子的那一段，齐家屯的女性们多鲜活啊。村民自愿献血帮助她渡过鬼门关，产后身体不好，女人们最懂这种虚弱，自发给她送好吃的、补身体的。

最原始的girls help girls情节，那是叶文洁在经历过黑暗后，心底最柔软的时候，而让她感到被融化的暖，大部分也是女人带来的。

对个人来说，被诟病许多的程心，我也想讲讲别的。书里头，她因为心软，不忍心看人类灭亡，没能按下发送三体定位的按钮，导致最后地球的战败。

站观众视角，当然也会感到悲愤，如果程心刚一点、理性一点，戏份是不是就会更好看了？

可她的抉择、踌躇，太像平凡人的内心斗争了，大刘想写的东西，不是戏剧化的科幻搏斗故事，而是一个类似电车难题的讨论，在极端处境里头，要道德还是理智？

程心是有存在意义的，无关性别。

据说，程心这角色原本是男性，可后来出书编辑觉得男人太多了，大刘只能改写为女性。但不管性别怎样，它终究讲的还是人的爱。

爱很柔软，会让人不够强悍，因为在乎的东西有太多，而被人类投票选出来的程心，在乎一切生命的集合。

在人类和三体达成协议的两个世纪后，人已经渐渐感受不到那种被巨大威胁笼罩的恐惧了，回归安全，人们都很感性，而程心就是感性的代表。

她惦记着人的命运、文明的延续，会对故乡和家感到惆怅。

可在乱乱的宇宙中，观众视角想看的其实是“不在意生命，只关注生存”的理性者，他们的杀伐果断，才能让人叫好。

《三体》截图。

科幻世界大多残酷事儿了，刘慈欣说《三体》里的宇宙，是最糟的。零道德，生存竞争统治了一切。

程心在《三体》里，可能是不称职的，但她基于爱的“懦弱”，没法谴责。

大刘没能把所有女人都写好，但《三体》中的女性，还是有挺多蛮值得看的角色。

像外星人智子，就是那种谋算在胸的女间谍、女刺客，永远对强强的敌人保有敬意，可以如水，也可以如剑。

当她被人类威慑时，她愿意小心翼翼扮演柔顺的女人，会示弱，沏茶、送点心，暗中寻找对手的弱点。看起来谦逊、温柔，哄骗程心时会软绵绵说“我们女人啊”，但真到要杀人的地步了，她也一点不心软。

还有好多光彩熠熠的女孩呀。推动许多反击异星计划的女秘书长、勇敢的女舰长、迎着外星诡秘威胁顶头上的女科学家们，女人善良、坚强、勇谋，蛮迷人。

最记得《带上她的眼睛》。

未来世界中，被困在地球深处的飞船没法获救，唯一存活下来的女领航员，只能在小小的10平方米闷热舱中，黑暗、孤独地活完这一生。

在失联的最后关头，女孩说，接下来的时间，她会好好生活，也会继续把工作做完。从绝望中蹦出来的坚强和韧性，是神奇、巨大、动人的。

观众没法想象这个女孩要怎么模糊孤独，自个儿活完剩下的数十年，可超过了时间、性别的力量，每个人都能瞧见。意志是无声的，大刘把女孩的劲儿化在了灵魂的水里。

《三体》连续剧，还没有播出太远的戏份。我不知道编剧会怎么修改程心的故事，但就像叶文洁说的，“女人应该像水一样，什么都能蹚过去”，女孩的童话或许也如水一样，是液状的、轻柔的、没法被框住的样子。

程心也好，叶文洁也好，她们都是完全拥有自己的使命和冒险故事的人，哪怕这在别人看来，没法理解。

甭管“假善良”还是“真邪恶”，比起单纯的性别色彩，她们身上的隐喻、意义、启发，是更值得被聊聊的。

科幻片里头，没法被简单套上壳的女性，才觉得有趣。

作者：F小姐

内容编辑：ni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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